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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卷 麒麟儿 第24章

月华满天。天在湖中,月在水中,歌在心中。

歌声好像是一把钥匙,开启心底的尘封,那是平时绝对不愿、不想、不敢去面对的真正心事。

在一个幽暗的狭小的地方,小小黎旸在低声抽泣。他的怀里抱着一个牌位,上面是个女人的画像,是他想象中娘的样子。黎旸从未曾见过娘,不知道画得到底像不像。就在刚才,牌位上的“娘”走了下来,轻轻地唱着歌,轻轻地摇着怀里的婴儿,抚摸着他的头,轻轻地叫了声“乖”。

黎旸知道,娘亲抱着的就是小时候的自己。

当泪眼婆娑的黎旸想着扑进娘怀里的时候,娘却变回了牌位。

娘……你去哪儿了?

如果有了娘,自己一定会是个听话的好孩子,不哭闹,不赖皮,也不骗人。

如果有了娘,自己一定不会惦记着点心铺的点心,娘做的饭才是最好吃的。

如果有了娘,我也会拉着她的手去逛庙会,怎么也不放松。

我想见到自己的娘,闭着眼让娘慢慢摸着我的头。

这就是我最大的愿望,谁能帮帮我?

贾亭衣的面前浮着一颗彩蛋,那颗他已经知道了真相,还是愿意称之为“公鸡蛋”的彩蛋。一切的改变都是从这颗公鸡蛋开始的吧?

黎旸,对不起……

那天和爹赶到你家,当你掏出这颗蛋的时候,一个声音就在我的心头响起了:“吃掉它!快!”

这个声音是我无法抗拒的。

当时我看着眼前的你,那么可爱,那么……搞笑,还编了个乱七八糟的故事,非要把这颗蛋硬塞给我。如果我当时知道这颗蛋的珍贵,知道它对你的意义,我一定不会吃的,不管你再编出多么荒唐的故事,再怎么骗我,不管……结果我还是吃了,唉,后来我才知道,这等于抢走了你所有的希望,今后你再也不能修炼了,你会一辈子当个凡夫俗子咧。爹要打我的时候,我看到你站在我的身前,你走路还打晃哩,却拼命护着我。

再后来……我真的把你当成了朋友,可我却知道,你把我当成了兄弟。

我欠你的太多了,我都还不起咧。

我该咋办?我又能咋办?

唉,我什么都能听你的,可就是不能告诉你真相。

牙牙是你在唱歌吗?真好听。

格桑花开了一年又一年,可你走了之后,就再也没有人给我编花环了。

别人都会变,连大兄都会对我发火,只有你永远都是对着我笑。

其实我知道闪电不是你。那么久你都没有来看你的阿爹阿姆,没有来看你的哈苏哥哥。你肯定是死了,你是不是到了另一个天地,变成了那块天地中草原上最美的格桑花。

再也回不来了吧?我是不是只有到那个世界才能见到你?你还会笑着扑到我怀里吗?你还会听我给你讲故事吗?

牙牙……

这就是你唱给我的歌吗?就是你在这里痴痴地等待着我吗?

你是感到孤独么?感到面对这个世界有一些慌乱?

人生匆匆,不过百年,想不想寻找一段温暖?能不能用一生多去看看这个世界,我相信一定有它的精彩,那么,可不可以允许我站在你的身边?

如果这是相遇,可不可以是一见钟情?如果这是梦,可不可以永远不醒?

黎旸孩子似的泪流满面……

贾亭衣一脸的愧疚和担忧……

哈苏紧握五彩短匕沉陷思念……

李康则是眼神中充满希冀……

他们分别从不同的地方缓缓地走进小湖,向着湖中央上空的一团光球走去。

形如朝圣。

当人们叩访沉浸在心中最神秘的角落,恰恰是人们最真实,最软弱的时刻,同时也是最能激发自我保护的时刻。

贾亭衣挂在胸口的那枚黄澄澄的铜钱边缘发出毫光,光晕中流转着一个古篆的“定”字,随即铜钱滚烫,贾亭衣“啊”的一声,捂住胸口,突来的疼痛让他不再沉迷在袅袅的歌声中,随即头脑回复了清明。

自己怎么会站在近齐腰深的水中?好像是因为听了那个古怪的歌声。哎,黎旸呢?

贾亭衣一眼就看见了前面的黎旸。

年龄的原因,黎旸的身体还没有长开,身长腿短,湖水已经淹过了他的腰部,但他仍然费力地往湖中间走去。

贾亭衣急唤两声,黎旸却充耳不闻。贾亭衣心中大急,连划带扑通赶到黎旸身后,一把将黎旸拉住。

黎旸哭泣着喊道:“娘,我要去见我娘……”他奋力推开贾亭衣,还想顺着歌声前行。黎旸的力量此时竟是超乎寻常的大,让贾亭衣几次脱手。贾亭衣连忙将胸前悬挂的铜钱贴到黎旸的身上。

奇怪的事情发生了,那枚铜钱贴到黎旸身上,竟然不再光晕流转,更没有丝毫温度。贾亭衣气得大叫:“啥破宝贝?!啥嘛?!怎么不管用?”眼见黎旸又要挣脱,他灵机一动,一把按住黎旸的头,使劲往水里压,“醒醒嘛!黎旸,你醒醒!”一边压一边喊,一边喊再使劲压,根本不敢停手。

连呛几大口水,黎旸的眼神终于从涣散重新清明。

“呕……别压了……让我吐口水歇歇……”

听见黎旸这么说,贾亭衣终于舒了口气。是咧,这是清醒的黎旸才会说的话。

从破烂的衣衫上扯下几块布片,塞进耳朵里,“咱们让这鬼……算计了?”黎旸滴滴答答,边往岸上走,边回头狠狠地盯着湖中央。

“神儿都差点没了泥。”贾亭衣心有余悸,偷眼望了黎旸一眼,见他没有怨恨自己,才彻底放下心来跟上去。

“而且……我还给这鬼……磕了好几个头?”黎旸忿忿问道。

“好像……是咧。”贾亭衣想起是自己按住黎旸的头使劲下压,唉,帮凶的身份估计是跑不了了。

黎旸狞笑着冲着湖中喊道:“当当当,居然让我给你磕了好几个头,咱们这梁子算是结下了!”

黎旸恶声相向的时候,哈苏也发生变故。

在哈苏一步步向着中央那团朦胧的光球迈进的时候,具有魔力的歌声飘入了他的神魂海中一个神秘的区域。毫无预兆的,神魂海中再次电闪雷鸣,掀起滔天巨浪,那个静如死域的地方,沉睡的巨人再一次苏醒。

巨人吃力地动了几下,身体关节发出“咔咔”的声响,空洞的眼窝四处观望,喃喃道:“谁在唱歌?是阿美吗……”

有多久没有听到阿美唱山歌了?几百年还是上千年?自己这缕带着怨念的残魂一直在睡觉,换了一个宿体又一个宿体,极偶尔的醒来,不是将宿体弄疯了,就是将宿体弄死了,只好再换。就这么不停地换,不停地睡,不知道还需要多漫长的岁月才能恢复如初。时间太久会不会忘了自己是谁,好像……出了趟远门,找不到家了。

家……没了。以前阿美在家里,儿子在家里,阿美会一边干活一边唱歌,儿子会一边笑一边跟着唱歌,都跟银铃似的,真好听啊。自己再忙再累也想着早点回家,家里的饭香,搂着阿美和儿子睡觉踏实。可……阿美死了,儿子也死了,亲人没了,族人没了,家也就没了。

是什么把自己唤醒的?是这歌声吗?唱的和阿美好像。难道阿美也和我一样,留下了一缕残魂,现在她也苏醒了?

我要去看看……

强烈的愿望让巨人挣扎起上半身,他左手抬起,画了一个奇异的符,食中二指并拢,划在自己的眉间。手指过处,眉间立刻闪耀出一道细细的玄色闪电。玄色闪电一闪即逝,没于哈苏的神魂海中,在他和哈苏之间建立了神秘的联系。借助哈苏,巨人感知着外面。

巨人“看到”圆月斜挂天空,天边最后一抹晚霞如天火燃烧,“听着”轻柔的歌声在湖中飘荡,还觉察到那朦胧的光团有丝丝的熟悉。

巨人一阵恍惚。

这天地还是没有变啊,就像当年自己的家乡。族人们架起篝火,摆好美食,载歌载舞,尽情欢乐。

恍惚中,燃烧的晚霞突然之间变成了天火降临,歌声变成了杀伐的呐喊……

神魂海中的巨人猛然间一阵抽搐,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。

不是阿美,阿美被烧死了,儿子也被杀死了。和那些人一样,这歌声也在骗我!

巨人的动作,引来一道道粗大的闪电围绕其身,说不清到底是阻止其脱困的锁链,还是他自带的神威。闪电落在巨人肌肉虬结的身体上,化作电浆,溅出朵朵奇异的图案,如同波纹,又如带有神秘花纹的兽皮。这些图案层层闪亮,如愤怒的野火燃烧,刺激得巨人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狂吼。

巨人发出的怒吼,如闷雷绵绵,从天而降,炸响在哈苏的整个神魂海中。哈苏除去一片“嗡——嗡”声,被震得什么声音也听不到,脑海更是一片空白。怒吼的音波化作比巨浪更狂野的冲击,竟然形成了实质的波涛,携带着肆虐的闪电,冲向四野,遇山推翻,遇海倒悬,势不可挡。

这宏大到无边的山崩海裂,威力之盛,让哈苏感觉自己如同面对天翻地覆的蝼蚁,只能瑟瑟发抖而无力改变,不,甚至都不会升起想去改变的念头,只能寄托于命运的随波逐流,是他的神魂海啊,哈苏自己却连半点抵抗的能力都没有。

混沌为太一,盘古开天辟地,生光暗,为阴阳两仪,是为“一生二”;后生相、音、意三态,也就是物质态、波态和意识态,世间万物皆由这三态衍生,是为“三生万物”。

也有前辈术士大家们总结说世间本质皆为“能”,之所以是“万物”,只是“能”的不同表现形态而已,而“音”就是一种“能”表现出的震荡波动。更有后来修士钻研出“丧魂钟”、“十八弯”、“真言术”、“狮子吼”等具有莫大威力的法宝和修行功法。“十八弯”是以内音震荡,打通人身中内九、外九关键的十八个窍要,最终“一窍通天”。而“狮子吼”更是一吼之下,声震十里,闻者丧胆失魂。由此可见“音波”威力之强大。

哈苏头一次“看见”这个巨人,是在他与傀的战斗中,当时他更多关注的是狂舞的电蛇,巨人的形象只是模糊的瞬间,反而是那些闪电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闪电的飞舞让哈苏的神魂海变得更加宽广辽阔,连接了一些区域,让他能够得以运用神秘的魂力。

但是这一次的变故,终于让哈苏明白,原来闪电只是因巨人而生,这个巨人的苏醒才是一切变故的根源。

是他让自己拥有了魂力,也是他可以在自己的神魂海中为所欲为,甚至轻易抹杀自己!

他是谁?怎么跑到我的脑袋里的?是神灵上身吗?

哈苏的疑问刚一产生,宏大的冲击波就让哈苏感得头痛如裂,浑身如同过电,止不住的颤抖。哈苏的神魂海被更加狂暴的电闪雷鸣充斥,这些电闪雷鸣就像是巨人的意识。哈苏感觉在自己的头脑之中,仿佛一个远古神祗驾临,对自己形成位阶上的彻底压服,自己如同老鼠见到……狮子?对,不是猫,是狮子。自己除了臣服于它,任何其他念头都会招来灰飞烟灭。

怒吼之后,神魂海中的巨人拖着更加密集,更加猛烈的闪电锁链坐了起来。他痛苦地摇晃着脑袋,从眉心处不停冒出一道道玄色闪电。这次玄色闪电并没有直接冲入哈苏的神魂海,而是组成一个虚影,才猛地冲入哈苏神魂海内。

哈苏自己的意识瑟瑟地躲在一个角落,惊恐无力,眼睁睁看着巨人冲进了自己神魂海,巨大的威压碾过,哈苏眼前一黑,失去了知觉。

虚影从哈苏的眉心一下冲了出去,在小湖上空迅速变成披着兽皮的上古巨人形状。

神奇的事随之发生,原本向光球聚拢的水韵精华,忽然有了灵性一般,摆脱了光球的吸引,纷纷向虚影巨人飘来,围绕几匝之后,融进了虚影中。

“好熟悉……这是我们坝子里的……水精……”。

无数年的沉睡,让巨人饥肠辘辘,这些水精原本就是他生前的美食,此时缕缕水精尽皆被巨人吸入口中,这不仅没有稍稍止住他的饥饿感,反而变得更甚。当他感知到悬在半空的蜃珠也在吸收这些水精时,他更加愤怒,更加暴躁。心中只有一个念头,伸手抓住那颗光球,然后一口吞下。

刚从沉睡中苏醒的巨人,虽然是魂魄,但外界毕竟不是哈苏的神魂海,天地间的冥冥法则对他限制强大,即使他怒火再盛,也只能一步步僵硬地迈向蜃珠。

“哎呀,不好!”已经快上岸的黎旸终于看见了湖中的哈苏,发出一声惊呼。

“咋的哩?”刚放下心的贾亭衣,被黎旸的惊呼又唬得心一下吊了起来。

“苦主找上门来了。”黎旸睁大眼睛盯着哈苏。

“唉!你到底背着我干了多少事嘛?”贾亭衣有些不开心。

“这个外族有青芝,能治爷爷的病。不过他漫天要价,还指定要银子。我哪有啊?所以只好开动脑筋,智取了一把。”

“唉,漫天要价咋能做好生意嘛?怎么还有脸找上门来泥?你现在想咋办?”

“嗯?你看他是不是有点问题?好像……不是冲着我来的。”黎旸抹了一把脸,是头发上滴答下来的水珠,不是冷汗。

“他也是被歌给迷住了吧?这个……要不要也救救他?”

“等等……这个蛮子到这儿来干嘛?他也是来抓鬼的?快看,他的魂儿冲出来了,奔着那个光球去的,这是……”

黎旸人小眼尖,发现了哈苏的异常。
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
“对!咱们坐山观虎斗,没准儿有便宜可捡。”

两人话说半句就彼此心领神会,一拍即合,立即悄悄蹚向那条小渔船。

躲到小渔船上,两人瞪大眼睛等着馅儿饼从天上掉下来,万一砸到自己的脑袋上呢。

虚影巨人冲出哈苏身体的瞬间,身在小阁的海妹心中立刻警铃大作,觉得有莫大危险即将降临。她再也顾不上吟唱,手忙脚乱地要收回蜃珠,然而她惊惶地发现竟然力有不逮。蜃珠那可是她的内丹,是她身体的一部分。怎么可能收不回来呢?

这就像一拳挥出,却发现自己的拳头收不回来了,原因只有一个,有股更大的力量阻挡了拳头收回去。

蜃珠上本已聚拢了不少的水精月华,以待她炼化吸收,可现在那些汇聚其上的水精竟如同小狗见到久违的主人,拖着蜃珠要奔向那个虚影!

海妹可是海妖,天生与水亲和,而此时和她亲和有加的水精竟然离她而去,奔向了那个虚影。

怎么会这样?那是什么东西?海妹顾不上再使用迷惑天赋,赶紧凝神聚力,加紧呼唤蜃珠。

而那个巨人也感受到了更多的水精的诱惑,同时嘬嘴猛地一吸。

夺珠!势如拔河。

一方是远古的巨人,世间仍有无数的传说,歌声勾起了他无限的悲伤,漫长的沉睡让他饥饿、狂躁,只想一口吞下蜃珠,以浇灭心中的怒火;另一方是世间仅存的蜃妖,蜃珠是她性命交关的依靠,一旦被巨人吞食,必然是重新变回那个躲在礁石缝里的小可怜虫,甚至有可能连命都保不住。

对面强大的拉扯力,让海妹娇弱的身体颤抖不止,她强行行功,已经是用了全身的劲力,但她仍然像像被一张无形大手拖拽着,一步一步,撞开了阁楼的木门,出了小阁。脚下一滑,一下从假山上摔了下来,头破血流。

对面的巨人太强大了,即使是虚影,仍然不是她可以相抗的。

额头的血水掠过眼角,混合着晶莹的泪水,顺着腮边滑落入身下的泥土。

为什么?为什么你们都这么恶毒?人类如此,神也如此?我们与世无争,你们觊觎我们的宝珠,甚至将我们灭族,只为炫耀你们的富足!我们不敢贪天地精华,只是修炼自身,你们却要据为己有,将我们生吞活剥,我们……难道只是你们的食物吗?!

你们,人类,神仙,为什么要这么恶毒?!

满腔的悲愤,化作一股不平意,让海妹猛地站起身,功力强行逆转,心头精血从口中喷出。心头血一喷出,化作一片血雾,眨眼之间就到了蜃珠周围。血雾弥漫中,蜃珠中越出一个虚影。虚影越变越大,最终呈现出一条巨鲸的形状。血色巨鲸尾巴上下一拍,如箭矢般撞向巨人。

就因为你们贪婪,你们饥饿,就可以把我当做食物?

我是活生生的生命!

凭什么?

咽不下这口气啊,来吧!

【本章完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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