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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卷 麒麟儿 第23章

怕什么往往来什么,后人称为“墨菲法则”,如果这事让李康知道,他一定会啐墨菲一脸。老子比你大几千年,遭的罪是你想都没想过的,凭啥以你的名字命名?不行,得叫“一字马法则”!

注意了又注意,小心着加小心,万没想到路上遇到个熟人,这能不打个招呼?好巧不巧的,哈苏一个急拐弯,李康就又被拉了胯。

是可忍,孰不可忍?李康从小到大没这么狼狈过,这次李康真跟哈苏急眼了。

“仙人大哥啊,能不能……不玩漂移呢……呜呜嗷……”

哈苏不理,继续飞奔。

“别,别跑了……到了……”李康抬起酸痛不已的手指了指前面一堵长长的墙。

哈苏狐疑地看着李康,到了?门呢?这个人从脑瓜顶到脚趾头怎么都是乱七八糟的,真是见鬼了。

“等一会儿……呼呼……天黑之后,你从这儿跳进去,里面就是胡家。”顾不上发髻散乱,灰头土脸,再次衣带大宽,李康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。

“为什么要等天黑?”

李康心中破口大骂:你个憨货!不知道别人打家劫舍都是在夜里吗?不知道这种“借钱”见不得人吗?不知道鬼天黑了就会溜出来吗?不知道天黑了就有洗脚水吗?你奶奶的,等你和恶鬼拼个你死我活,一个开膛一个破肚,一个挨千刀一个遭雷劈,一个嗷嗷嗷一个啊啊啊,你就知道老子的洗脚水有多么的香甜了!想跟老子斗?姥姥!

“仙人大哥啊,抢劫这勾当……呸呸,借钱这勾当……呸呸,做好事这勾当最好是瞒着别人的啊,得保密啊。”

哈苏想起来尧城前大兄的嘱咐,自己要办的事当然需要瞒着别人。嗯,这个憨货,从见面到现在,只有这句话是脑子清楚的。好在太阳马上落山了,月亮一升起来,我就进去。

想起大兄交待的事,哈苏心中就有些心跳加速。这件事办好了,大兄是不是就会像原来一样对自己温和地笑了呢?

哈苏为什么来到尧城?

会盟结束后,哈苏为了救回闪电的性命私下放跑了大萨满多杰,引起了哈坤的震怒,险些斩断哈苏的手指。哈坤虽然在最后关头饶过了哈苏,可仍然是勒令哈苏回到族中的寨子里,连后面抢劫戎部落都没有带上他。没能和大兄一起作战,这让哈苏感到异常失落。

好在闪电终究还是被救了回来,只是重伤之后的闪电很是虚弱,终日都是趴着睡觉,没有以前那么活力十足了。所以这次哈苏来尧城都没有带上它。

处理戎部落的事情,哈坤花了很久的时间,从去年秋到今年春,直到前段时间才回归部落寨子。哈苏听喜气洋洋一同归来的部落勇士说,哈坤已经是部落联盟的大首领了。哈苏借着给大兄道喜的由头,红着脸找到了哈坤。

哈坤瘦了,眼神更凌厉莫测了,像一柄锋利的长矛戳在山顶。

哈坤冷着脸看着哈苏,直到哈苏想找个地缝钻下去的时候,才声音嘶哑地开口:“有件事你去办。”

“好,大兄你说。”

“你去趟中土的尧城,去找一个人,这个人姓胡,是尧城数得着的富户。见到他之后,你把短匕给他看,他能认出来,就是你要找的人。你问他三句话,第一句:你还想不想见到要找的人了?第二句:交代给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?第三句:你想不想让你们胡家站到更高处?”

哈苏知道这是大兄借此释放了信任,赶紧收敛心神,将三句话默念了一遍,“我记住了。”

“嗯。一定要找到他。”

哈苏昂首挺胸,重重拍了下胸膛。抬头之际,他发现哈坤的眼神并没有看向他,而是看向了外面。

这就是哈苏这次来尧城要做的事,大兄交代的事,就是一定要办好的大事。所以他一听李康说道尧城最有钱的大户人家姓胡,就不由得火急火燎地赶过来。

沟通是门艺术。

你的女友在厨房“啊”的一声惨叫,你若问“怎么了”,就是找虐,若是问“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”,你就是大师。

想要良好的沟通其实并不难,只要让对方相信你就行,可惜,让别人相信你又是世上很难的事。

黎旸现在就在拼命开动脑筋,想让胡宅的“鬼”相信他和贾亭衣。

“我们是好人呐,抱着善意而来啊,是来帮助你们鬼的呀。”

黎旸继续扯着脖子喊,作罗圈儿揖的贾亭衣眼尖,看见了走廊尽头有道小小的门。忙扯了一把黎旸,努嘴示意。

明明已经抓到了鬼尾巴,喊了半天却没“见到鬼”的黎旸,原本心里已经开始犯起了嘀咕,到底是自己一腔正气太强盛把鬼吓走了,还是因为自己纯真可爱小郎君的相貌像个骗子?这么诚心诚意地喊话,它们也不出来迎接一下,没道理嘛。

等看到贾亭衣的示意,恍然大明白,原来鬼的胆子小,躲在后面呢。呵呵,怎么说来的?山穷水尽疑无路,柳暗花明见鬼来。

两人穿廊过道,来到小门之前,黎旸整了整衣衫,唉,幸亏只隐约露出半个臀瓣儿,遮掩一下,就不算失礼。“啪啪啪”,轻轻拍了拍门,尽显文雅家教,再推开门,探头探脑朝里瞧。

没见到大鬼小鬼的列队欢迎,随门开启,只有一股湿润的凉气扑面而来,令暑气顿消,俩少年精神为之一振。

后花园显然是胡家花了重金,聘请名家精心设计营造而成的,深幽静寂。白墙灰瓦前点缀着郁郁葱葱,有铺石小径蜿蜒,通往中间的小湖。说是小湖,湖面也有两三亩以上,碧波荡漾。湖中并没有搭建什么亭台楼阁,那样就显得过于匠气了。湖边七八株垂柳,掩映着一个淤起泥堆的小码头,系着一条不大的船。

不是游船,是打渔的小船,船尾还挂着一张残破的渔网。

没有鸟鸣蝉唱,原本这个时候正是它们呼朋唤友的时候,而花园本该是它们的快乐天堂,现在却出奇的安静。

“我们是好人,抱着诚意和善意而来,是来帮助你们鬼的!”黎旸再次双手聚拢做喇叭,高声表明来意。

喊声打破了静谧,先把黎旸自己吓了一跳。

被吓到的还有湖对面假山小阁里的海妹。什么?这两个小混球儿……把我当成鬼了?那你们怎么还不快跑,还嚷嚷着跑到这来……帮助鬼?你们才是鬼,两个不知死活的讨厌鬼!

懵圈的海妹搞不懂这两个少年怎么和以前的流浪汉完全不同,不是小孩子最怕鬼吗?不是应该有多远跑多远吗?

海妹伸手在蜃珠上画了一个圈,又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,再添画了几个像字又似是而非的符,这几个符她画得还有些生疏。

海妹看着符文悄然融入了宝珠的清光之中。

既然你俩不想走,那就别走了,那么想见鬼,就让你俩变成鬼吧。如你所愿。

海妹是个小蜃妖,她的本能和天赋放在妖怪圈当中实在是属于垫底的那种。只是她的本能天赋对于人类来讲却是非常可怕的,甚至对修士也一样。

海妹的天赋在于“惑”。迷惑,蛊惑。惑乱人的六识感观,惑乱人的思维意识。和兽类不同,人类在与天地、野兽,乃至同类的争斗中,几乎已经将最原始的本能丧失殆尽,不再过多依靠本能、感官,而是依靠后天积累的经验、智慧、思维能力上。

眼耳鼻舌身意为六识,负责人对外的感知。人通过这种感知,结合后天所学,才反应和判断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行为,就是说人是知性大于本性的。而这种理性和知性是以牺牲人一部分动物的原始本能为代价的。

地龙翻身的时候,很多动物早就通过本能得知灾祸将至,会呈现极度不安的状态,而人类一定是要等到晃动开始才能够“感知”到。又如俗谚所谓“蚂蚁搬家要下雨”,一只小小蝼蚁的本能尚且如此,而人类则需要综合“狂风、阴云、天色变暗、电闪雷鸣”这些看到的、听到的现象,知道要下雨了,得快去收被子了。

那么如果人的这些感知、意识,甚至想法被迷惑了,打乱了呢?是不是人们就会做出错误的判断?当这些判断事关生死的时候,“惑”是不是就是极度厉害的手段?“有”示之以“无”,“无”示之以“有”,悬崖示之以“坦途”……这其中真真假假,假假真真,试问如何分辨?如何防备?

这种想法让很多修士怦然心动,所以修士界也有很多人修习幻术,与海妹的迷惑之术非常相似。但迷惑之术有一样厉害的地方,是幻术所达不到的。据说很久前有个厉害的方士修习迷惑之术,而且达到了大成的程度,可以做到扰乱人的思维认知,比如他告诉你雪是黑的,那么你理所当然地认为雪就是黑的。这就可怕了,等于控制了你的思维,如果被恶人学会了,这个世界上是非、黑白都将被他颠倒,世界就彻底乱套了。也由于此,天下修士都将方士视为邪魔外道,对他们喊打喊杀。你砸我饭碗,我就剁掉你的手呗。

海妹现在不过是个小妖,远没有达到这么神奇的法力,她只是想使用一些刚悟到不久的法术,吓跑给自己捣乱的混球儿。

施展惑人之术的小海妖不知道这个“混球儿”,是一个连鬼都想骗的异类。

黎旸在多年以后曾经轻跺着脚,拉着海妹的手叹道:“你当时应该给我机会的,咱们拉拉家常,你就知道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了啊,原本有机会的,可惜你错过了。唉,就差那么一丁丁点儿。可惜,真的可惜。”这次感叹的两天以后,黎旸脑门上的包才活血化瘀,慢慢消失。

黎旸和贾亭衣踏径而行,时时要推开海棠、石榴疯长的枝蔓。

黎旸:“这儿的鬼不想见咱们啊,喊了这么半天,怎么还不出来呢?”

贾亭衣亦步亦趋,跟在黎旸后面,一边东张西望,一边苦着脸说:“这桩生意不好谈哩。你再换个说法嘛。见鬼得说鬼话,你刚才喊的不是拉家常的鬼话咧。”

黎旸拍了拍贾亭衣的肩膀,吓了贾亭衣一跳,“对对,我就说你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嘛,一下就说到点子上了。你说,鬼想听什么话呢?”

“不知道咧,我也没当过鬼嘛。”

“你说鬼是什么?”

“鬼就是鬼嘛。”贾亭衣显然有点儿跟不上黎旸的节奏。

“其实鬼就是死去的人,对不对?”

“对咧。”

“那人死之前都会想啥呢?”

“啥?”

“我觉得吧,是老婆孩子啊,好兄弟好朋友啊,好多想做还没做的事啊,反正都是他们心里放不下的,心里牵挂的那些,对,一定是这样。”

“是咧。看,你也是和我一样,有大智慧的人泥,也是一句话就说到点子上哩。”

不是对世界绝望的话,是没有人想死的。人们不舍得离开这个世界,是因为这个世界有太多自己的牵挂,而自己再也没有机会看护了。

放不下啊。终究,那些熟悉的人,那些该做的事,我们会离它而去,独自飘向黑暗。永远,且不再见。

少年当然还不知生死间的茫茫离愁,不知道生死间的绝大恐怖,他们只是积极开动脑筋,想着把鬼“钓”出来。

“那你说,这些个牵挂是不是就是鬼最想听的话?”

“一定是咧。”贾亭衣竖拇指,点头,鸡啄米。

忽然,一道白色影子从不远处飘荡过去,发出声声似哭似笑的尖叫。

“来了泥!”贾亭衣慌忙指着那个影子,却发现身边的黎旸已经向“它”追了过去。

“那个谁,你想不想见家里的人?想不想知道你死后那些事怎么样了?你等等我们……”黎旸倒腾着小短腿儿,边喊边追。

白影若隐若现,向湖边飘去。黎旸和贾亭衣也追向了湖边。

黎旸的喊叫在湖面上飘荡,形成道道回音“你想不想……见……的人?想不想……那些事……怎么样了”。

海妹望了望西边沉落的余晖,又看了看东边,月即将升起。她的口中发出轻轻的哼唱,面前的宝珠随着轻柔的歌声冉冉而升,如同没有实质的虚影,穿过了小阁的顶,升到了小湖的半空。如同约好的一般,东方月亮显现。

一道道似有似无的月华射向了虚幻的宝珠。这是月华中的初华,于残阳之中孕育出的初阴,最易化为生机,极为珍稀,玄妙无穷。

汇聚在宝珠一侧的月华,渐渐勾勒出一道细而弯弯形状,如少女的眉。月华继续浸润,慢慢的月如钩。

如钩的月倒映在小湖中,随水波荡漾。湖中也漾出一道道水精,受宝珠吸引,飘向了半空,缭绕其旁,如彩云拢月。

当月华、水精浸满整个宝珠,如天上明月一样,呈现饱满的圆,蜃珠将修复完整,海妹将再次爬山越岭去寻找小鱼儿。

宝珠已如月半弯。吸收了月华、水精,宝珠散发出淡淡的光芒。光芒如薄雾,如梦幻,弥漫在整个小湖,也弥漫向黎旸和贾亭衣的身边。

呼哧带喘的黎旸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他,连忙问贾亭衣:“你听到了没?好像有人在喊我。”

“嘘……”贾亭衣侧耳静听,喃喃地说:“真好听……”

有袅袅的歌声从湖中传来,是黎旸和贾亭衣从未听过的歌声,这歌声可以让人不苦,可以令人心安。

如在耳边,如此动人。

他俩痴痴地向湖中走去,身不由己。

墙外,哈苏忽然听见一阵似有似无的喊叫:“想不想……见……人?想不想……那些事……怎么样了……”哈苏心里一惊,这是谁?他喊的不正是大兄让自己问胡家人的话吗?怎么回事?他一把抄起还在哼哼唧唧的李康,用力向着墙内甩去,自己高高跃起,手在墙头一借力,也跃进墙内。

世界真是奇妙,黎旸在墙里吹的牛,没想到真的隔墙有耳,墙外的哈苏竟然听到了,然后还信以为真了。看来,牛一定是要吹的,万一隔墙有耳被人信了呢?

“啊……”的惨叫中,李康结结实实地落在地上,压倒了一片花花草草,还有一根……猫尾巴。

那只在前院被黎旸和贾亭衣蹂躏过的肥猫,本来正躲在海棠树下,气恼地蹭着身上的白灰、狗血,没想到祸从天降,一条人腿正砸在自己的尾巴上。倒霉的狸花猫一声惨叫,肥硕的身子箭射而出,跑到远处对着两人破口大骂:“喵……喵!”

“哎呦!我的屁股……哎呦,这是……这是西府海棠啊……哎呦,紫斑芍药‘紫贵人’?哎呦,砸烂了,可惜可惜呀……”

李康顾不上身上的疼痛,一棵一棵将他砸坏的名贵花木一一扶起,全都是难得一见的品种,就这么被自己辣手,唉,辣腚摧花了,毁了自己“爱花惜花”的名声啊。哎呦,还有这几棵湘妃竹,怎么能和海棠栽在一起呢,难怪病秧子似的。胡闹嘛,有钱也不是这么糟蹋啊,不懂装懂,胡闹胡闹!

哈苏进院之后,环视四周,恰巧看见奔跑向小湖的黎旸。只是黎旸双手做喇叭,挡在了脸前,他没有第一眼认出来。但是黎旸喊出的话,却是被他听得清清楚楚。

难道这个小娃娃是胡家的人?是来接自己的?怎么看着他有些面熟?哎呦,是那个……那个小鬼头!

“小鬼头!”哈苏喊了一声,拔腿就向黎旸跑去。

如花解语的李康猛然听到哈苏的喊声,激灵一下站起,奶奶的,有鬼?一进来就见着鬼了?这么巧?在哪儿呢?赶紧跑!

李康连滚带爬地就向墙边跑去,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。

他看见哈苏向着湖边飞奔,目光顺着哈苏奔跑的方向再向前看去,一下他就瞪大了眼睛,两个不大的鬼正在湖中缓缓而行。

“是……是水鬼……娘诶,快跑!我……我不太会游水啊!”

但是令他更加惊奇的事情发生了,他看到飞奔的哈苏逐渐放慢了脚步,身形略显呆滞,慢慢也走向了湖边,然后,一步一步向湖中走去。

“啊?!这是水鬼拖人啊!”

再也没有坐看仙人大战恶鬼,最后双双战死的美妙心态,一想到传说中的水鬼拖人,李康被吓得全身无力,站在墙下,连蹦了几下,也没够到墙头,一次更比一次低。

水鬼大人啊,放过我吧,我可没有把这里据为己有的心思啊,就是想办个私塾啊,最后也是未遂啊!

惊慌之中,他耳畔似乎听到一阵袅袅的歌声,若断若续,如清风鼓铃,如水滴空檐。

凝神细听,李康慢慢地平复了慌张。他唇角微翘,望向了小湖。

蒹霞苍苍,白露为霜,

所谓伊人,在水一方。

溯洄从之,道阻且长,

溯游从之,宛在水中央。

脑海中的浮现,正是一生的向往。

【本章完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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