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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卷 麒麟儿 第2章

云层像大人宽厚的身形,将月亮这个害羞的孩子遮掩在身后,只允许它偷偷丢一缕月光看向人间。

阿莲在黑暗中疾驰,身后背着一个小小的襁褓。

只需要翻过这座天落山,自己和孩子就会脱离危险。但阿莲很清楚,越到接近成功的时候,也就越是踩在危险的边缘。

自己就像一条落在网中的鱼。网没有提起来的时候,鱼儿总觉得还在水中,浑然不觉危险。可随着网子一点一点脱离水面,这时候,鱼儿挣扎得再欢又有什么用呢?连自己智慧如海的夫君也只是算到了眼前的境遇,再往后的推算也是心丧如死,沉默不语。

但是夫君你千算万算,恐怕漏算了一点,这一点恐怕就是能够改变结局的关键。

亲情。

我要保住孩子,因为我是他的母亲。

这不仅仅是一个事实,而且还是一个道理。天大的道理。

你曾经问过我一个残忍的问题,如果我驾着一辆车,车上是自己的孩子。只有一条下山的路,另一边是万丈悬崖。这时马惊了,不受控制地狂奔,而道路的前方有很多人。你问我怎么办?是为保住孩子,不顾他人性命,撞上人群,还是牺牲孩子,驾着马车冲出悬崖,从而挽救众人的性命?

我说答不上来。

但你恐怕不知道,其实我心中当时是有答案的。

答案很残忍:我一定会选择保住孩子。

因为我是他的母亲。我可以因为自己的选择,自己的罪孽,受尽世人的责骂,忍受无尽的折磨,哪怕生生世世去赎罪,但我······

一定还是选择保住孩子。

这就是我的道理。

翻过这座山,我就成功了。

此时“明月”升。

望着黑暗中冉冉升起的“明月”,阿莲并没有惊慌。

没什么大不了的,无非是该来的来了而已。

“月光”之下,阿莲慢慢停止了脚步,静静地看着从半空“走”下来的孙希敏。

装腔作势,徒具其表。形而为上,此人道心浅薄,难有成就。

孙希敏有心显露自己的功力,在“蹈虚”的同时,朗声道:“道君有旨……”

“啊……”一道黑影带着一声悠长而**的尖叫从孙道长身边掠过。

从树上掉下来了辰子安。

遥遥看见阿莲师姐的时候,辰子安止不住内心的激动。还好还好,阿莲师姐还是安全的,自己只要把师姐带回长春谷,师姐就没事了。可当他借着不算皎洁的“月光”看到阿莲师姐的样子,惊吓之后,从树上摔了下来。

孙道长飘飘落地,不理会大呼小叫的辰子安,昂然对阿莲说道:“道君……”

“鬼……鬼啊!”刚爬起来的辰子安再次尖叫。

荒山野外,杂草怪树,对面的女子披头散发,脸色惨白,红色的血丝爬满眼眶,像两丛幽幽的鬼火燃烧。身体瘦得就像一架骷髅,双手细如枯枝,背后还有个婴儿······

这怎么可能是如画一样的阿莲师姐呢?这不就是传说中半夜里偷人家孩子的女鬼吗?!

“阿姐?阿姐你怎么会变成了这样?”辰子安边喊边一瘸一拐地向阿莲跑去。

在认出阿莲的那刻,辰子安就感觉心被扎了一样的痛,那种感觉就像是看见一奶同胞的姐姐受到了欺侮一样,心痛,还有愤怒。

在阿莲失踪的这段时间,辰子安寝食难安,他不知道师姐师侄失踪的原因,也没去想自己的“失职”所可能带来的后果,他只是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阿莲。这种焦虑让他突然意识到,阿莲是自己的亲人,是一奶同胞的阿姐。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,也许是让他恐惧的每次测试前,阿莲师姐对他的轻声安慰、反复叮咛,告诫他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,感觉不好的时候一定说出来,好让试验停止;也许是阿莲亲手给他做的那件新道袍,针脚细密,合体舒适;也许是饭桌上阿莲师姐给他夹的每一筷子菜,都是自己爱吃想吃的;也许是在自己做错事之后她的一个个有责备又有希冀的眼神……这让他想起了早已去世的娘亲,让他感觉到这个世间的温暖,让他快忘了狠心卖他进入道门的老爹,以及冷漠的师门。

一片干燥的土地,迎来润物无声的连绵春雨。

在他看到形销骨立的阿莲,他的心就慌了,乱了,被刀狠狠地扎了。

看见踉踉跄跄跑过来的身影,听见一声声焦急的“阿姐”的喊叫,阿莲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。

自己和夫君没有看错,辰子安还是那个辰子安。

当初刚见到辰子安的时候,自己和夫君就意识到,这是一块难得的璞玉。

活在世上,就要和别人打交道,看人当然是大学问。梅妻鹤子固然风雅,可真让人离群索居,估计自古至今也没多少人愿意。既然九成九的人还是愿意在红尘之中撒泼打滚儿,那么就离不开与人相处,识人辨人也就成了人人要学会弄懂的事情。

过去称作人情世故,今天称作情商,明天叫“auv”,不管称呼如何改变,筋不离骨,叶不离木,皆是人情世故。

世事洞明皆学问,人情练达即文章。

一般来讲,看人有两种方式。

第一种看人就是用眼睛去“观人”,看别人的外在外形,神态气质。这种方法最直接,最简单,当然也是最浅显的。不管是以貌取人还是看其装扮,或听其谈吐,本质上都是以自己的好恶当做尺子来衡量别人之高低,所以一见就钟了个情,或是一见就生了个厌的,自然容易产生谬误,上了个当受了个骗,还别不服气,赶紧念好感恩,没有摊上终生受累,这就算轻伤下了火线,不幸中之万幸了。

第二种看人是“知人”,靠的是用脑子来辩别他人。听其言,观其行也。用点脑子,就常常能发现表面以下很难发现的东西。这样看人**不离十,对了眼就是一辈子的朋友,臭味一旦相投,就算找到了这辈子失散多年的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;当然不幸的是看错了人,遇到了大奸大恶能隐能忍之人,那就只能怪自己命不好了,吃斋念佛都不好使。自己为朋友两肋插刀,递刀子的没准儿就是你朋友。这样子,轻伤是下不了火线的,因为你伤得还不够重,还有一点点可以被利用的价值没有榨干净。

但阿莲夫妇的看人却是与众不同。他们的看人为“明人”,不同于前两种看人的方式仍然停留在外在和现象,“明人”是直指人心,去看人的本质。

交人为什么要交心呢?因为心性才是人们遇事做出选择的指挥棒。

在阿莲夫妇二人眼中,辰子安木、讷、信、毅,称得上是个近乎于“仁”的人。憨厚简单,心性纯净为“木”,少言且不逾矩为“讷”,行止不乱言行一致称为“信”,为达目标而敢于牺牲就是“毅”了。因此,辰子安在别人眼中是个傻子、呆子,在他俩眼中却是十足的赤金,难见的宝玉。

心性纯净,头脑简单。头脑简单并不是说人傻,反而会因为专注和思维的简捷,恰恰成为了一个智慧之人所难得拥有的品质,这样的人一旦明白自己的追求是什么,往往会坚定不移,取得别人难以望其项背的成就。所谓其人浑浑,不见圭角,而志守端直,临事敢决。

曾有妄人言称自己两步可到天涯海角,众人皆掩口葫芦而笑,妄人说这有何难?我左脚迈出去,右脚再跟上来不就行了?

凭借简单的两步,最终他到了天涯海角。

遇到辰子安这样的“极品”,阿莲夫妇还不赶紧连哄带骗,带人上车,那就是对他们心智的侮辱。

果不其然,坐上“贼车”后座的辰子安成为了两人的超级助手兼……试验品。

直到后来事情有变,阿莲知道夫君不久人世的时候,和清郎谈起了日后的计划。按照阿莲的想法,要好好利用辰子安这颗棋子诱骗道门。但夫君却摇头说,一旦道门明白了真相,恐怕辰子安会性命难保。即使没受到连累,辰子安的一生也会因为被欺骗而怀疑人生或是自暴自弃,一辈子就算毁了。

阿莲从此放弃了拉辰子安入局的想法,她不想让夫君不快。

可人算不如天算,道门还是利用了辰子安的纯善。

“子安,答应师姐一件事。”阿莲忧心忡忡。

“好。”没有半丝犹豫。

“记住,从今以后不要再轻信任何人,任何话。不管他是谁。”

阿莲看着神情肃穆,拼命点头的辰子安,终于忍不住又加了一句:“还有就是……尝试着让自己做一个坏人。”

辰子安刚要点头,又想摇头。想到阿姐的话不会害自己,一定是对的,再想点头,可自己怎么能成为坏人呢?况且自己身边哪有坏人,学都不知道跟谁学啊,你让我怎么办?更关键的是自己能变坏吗?又能坏到哪去?做个坏人对自己而言很难吧?

在点头或摇头的纠结中,辰子安只好老老实实站在了一边,偷偷看向襁褓。

好吧,想不通以后慢慢想,反正有的是时间,还是先看看小师侄吧。

哎呀,小师侄你受苦了,看看,小脸儿黑了,瘦了,连小鼻子小嘴儿都有点尖了。还好还好,没冻出鼻涕。

阿莲叹了口气,掠过辰子安身边,望向孙希敏。

她的嘲讽中带着寒气:“连这么单纯善良之人都要欺骗利用,你们修的什么真?又凭什么谈论天道?”

孙希敏神情自若,朗声说道:“道君有旨……(还好,那小子终于不捣乱了)……嗯?”

他眼前一花,就看见阿莲挥手掷出了一张剑符。

孙希敏心中有气,敢不敢让我把话说完?!你俩一见面就唠唠叨叨,我说什么了吗?现在我血条还没亮出来呢,刚一张嘴,怎么就半言不和,拔刀……掷符相向呢?若是因此让我气息混乱、憋出内伤,未来人间少了一位仙人,你俩难道不害臊吗?

剑符从阿莲手中挥出,迎风就长,化成一柄寒光四射二尺多长的宝剑射向孙希敏。

孙希敏心中冷笑:“堂堂术尊的女儿,奏这?萤火之于皓月也。”

伸手一指射来的剑符,仙人指路,清叱一声:“缚!”

意念一动,高悬半空中挥洒清光的“蟾宫”,突地射出十来道光“线”。这光线看起来很奇怪,就像一条条打了绳结的光索,由一只只头尾相连的“蝌蚪”组成,这些“蝌蚪”宛如活物游荡在虚空,向剑符飞速“游”去。

法宝如有神,随意转如心。

修士修炼自己的本命法宝,不仅极端费心费时,更得看人品。不是所有法宝都可以当作本命法宝,也不是成为了本命法宝就会随着修士的成长而成长。

法宝里藏着个垂死挣扎的白胡子老头儿,莫名其妙就和修士王八看绿豆对上了眼儿,随便用手指上蚊子叮出来的一点血涂抹一下就认主,然后随便打坐温养一会就能在危机时刻救主……亲啊,醒醒,不怕你憋不住尿床,怕的是尿顺着你的思路进了你的脑。终生残疾。

修炼法宝很艰难。由“指使”到“随意”,到“如心”,再往上到大成的“通神”,四大阶段,每个阶段的上升失败率都是很大的。

“蟾宫”是已经被孙希敏温养到“如心”的小成地步。

温养法宝其实有两件事情,一是修士对法保本体的“炼”,用的是修士自身的心火和肾水,这关系到法宝的品质高低;二是“连”,这就要靠修士所修习的功法与法宝是否相符,建立什么程度的联系,能否赋予法宝以灵性。

孙希敏是天资聪颖之辈,年轻轻轻就修成了金丹。他甚至认为自己是个天命所归之人,起码是个有机缘的修道人,不然不会在他练气阶段就能撞进一个飞升失败的练气士的洞府,而且获得这位古老修士的法宝“蟾宫”。更巧的是,自己修炼的功法与这位老修士异常相近,很快就掌握了“蟾宫”的操控方法,甚至更进一步将“蟾宫”当做本命法宝修炼到了初步“如心”的小成地步。

天赐法宝是孙希敏的命好,出色的功法就能说明孙道长资质的不凡了。命好加努力,必须得是天命所归。

现在甩出的这些光索,用的是“钓”字诀,就是孙道长在“如心”阶段上观云海而悟到的法诀,专门锁死对方的法宝。

笑看天外客,云海钓鲲鹏。

似慢实快,眨眼间光索已经缠住了剑符。接下来孙道长只要一“摆”一“缩”,管你什么符箓、法宝,镶不镶金边儿,都只能给小蝌蚪爷爷摆出个大大的“乖”字来。

在孙希敏的师门,不乏同门之间的切磋,时间长了,师兄弟们都不太愿意和孙道长斗法宝了,因为当“蟾宫”里的“小蝌蚪”缠住别人的法宝时,这些呆萌的“蝌蚪”就像一个个饥渴的小怪物一样,锁死“猎物”就是一顿狂啃,虽不至于废掉别人的法宝,可等师兄弟们收回时,平时当祖宗供着的法宝就变成了蔫头耷脑的“病秧子”,要温养好久才能重新随心如意。若孙希敏再来一句areyouok?那可真就是伤害不大,侮辱性极强了。

阿莲掷出的剑符,连法宝都算不上,孙道长心里虽然不以为意,可毕竟是道君交待的事情,所以仍然半是慎重,半是卖弄地以“钓”字诀迎上。

剑符也称符剑,只是符术的一种,将剑意蕴于符纸之中,似剑身的形状,两头儿都是尖的。剑符是很多修士,尤其是术士的进攻手段,原因就是剑符的制作并不复杂,门槛也不算太高。这些术士平常观天测物,穷极物理,本来时间就不够用,再加上对于打打杀杀又不感兴趣,所以常常就制作一些简单的剑符用以防身。什么“飞龙在天”、“丹凤朝阳”,只要名字起的好,威力大小不重要。

虽说剑符的制作也会因为每个术士对搏击之术、天地奥秘、能量奥秘的感悟不同而呈现出不同的威力,但说到底剑符毕竟只是符纸,制作剑符时,要将招数和剑意通过制作者对剑术的理解,细心勾画将能量贮存在小小的符纸之上,通过彼此激发,彼此相连,达到攻击的目的,因此能够附加的功能不会很多,基本上就是一击之力,缺乏连续攻击和随机应变的后续手段,远不能与道门中心随意动的御剑术相提并论。

剑符最适合的是中距离的攻击,近身搏杀时,很少有修士使用剑符。因为剑符施展威力需要一个过程,虽然短暂,可也没有挥剑的速度快。近身还使用剑符,弄得不好,剑符威力还未见呢,自己都快人头落地了,岂不是滑稽?距离太远,就更少有人使用剑符了,且不说剑符能不能有足够的能量跨越那么远的距离,即使有,恐怕也是强弩之末了。况且剑符呆板,缺少变化的缺点在远距离攻击时暴露无遗。剑符到了,敌人跑了,这种事又不是没发生过。大老远丢过去,看烟花吗?那要不要画出一颗心示爱兼道别?什么?有人说可以飞剑千里取人头?小兄弟啊,你又让剑宗的忽悠了,不信谣,不传谣,这是作为一个修士的本分,晓得伐?

所以剑符多少有些鸡肋,修士多是用它防身,拼斗时真正使用的人并不多。当然,对于真正的大修士,特别是剑术的大高手,又要另当别论。他们往往穷其一生精研几张剑符,用上很多稀缺材料精制而成,蕴含的剑意又是凌厉无比,讲究的就是那“一击之力”足够分量。这样的剑符往往翻山倒海,威力无穷。

术士至尊,也就是阿莲的老爹苏幕雨就有一张名为“天劫”的剑符,据说符中蕴含的是雷霆的剑意,一旦威力爆发,剑符笼罩之地电闪雷鸣,如天公祭剑,炽白乱舞,胜似天劫。

阿莲显然不是什么大剑术师,剑符也没有那么大的威力。但是她的剑符却是有个特点:就是“快”,不可思议的“快”。

化腐朽为神奇。

孙希敏忽然觉得寒毛倒竖,这是修道之人在危险来临时的本能反应。明明在他眼中,“蟾宫”的光索已经截住了剑符,刚要使“摆”字诀,却在意念感知中,光索缠住的是空,空空如也、空无一物的那个空。确切地说,光索缠住的是剑符的残影,真正的剑符早已越过光索的截挡,如同闪电,直奔他而来。

怎么会这么快?快的剑符本仙见过,可这么快的本仙没见过,这还是不是剑符了?还讲不讲理了?

大骇之下,孙道长再也顾及不了什么云淡风轻的仙人风度了,像个炼体的鲁莽武夫一样,一声叱喝,抽出腰间装饰用的佩剑,甚至来不及拔剑,连剑带鞘就扫向身前。电光石火之间,腰力、臂力、腕力竟然前所未有的协调一致,佩剑刚好砸中剑符。还没来得及擦干冷汗,庆幸自己应变及时,他就觉得眼前又一花,然后……孙道长就像半夜宿酒醒来的小姑娘,尖声来了个**三连问。

肿么肥四?偶肿么寨这里?泥对偶做了什么?

杜鹃啼血,风中飞扬。

【本章完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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